本文作者:麦格拉思(Alister E.McGrath)
摘自《拿撒勒人耶稣》,上海三联书店,2019
我们曾提到,圣诞节的意义在于纪念基督教信仰中心人物拿撒勒人耶稣的出生。不过有些读者还是会不理解,拿撒勒人耶稣的一生和上帝对整个宇宙的统管到底有何关联。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在地上生活过的人与今天的我们有什么关系呢?与上帝有什么关系呢?
这就是1931年困扰C.S.路易斯的问题。他有段时间曾是无神论者,那时刚刚恢复了对上帝的信仰。他总结说,上帝提供了一种使世界和人类的存在显出意义的方式,这一点唤起了他的理性与想象。然而拿撒勒人耶稣好像并不在这个系统之内。他似乎有点多余。对上帝的信仰跟他有多大关系呢?
他给好友阿瑟·格里夫斯(Arthur Greeves)的信中提到,他看不出“两千年前某个人(无论他是谁)的生死能对此时此地的我们有何帮助”。
两千年前某个人的生活究竟能对我们现在有什么影响呢?这个问题在路易斯之前就有许多人问过,可能至今仍有人在求问。路易斯的回答依然很重要。
在1931年9月与同事J.R.R.托尔金的一次长谈后,路易斯开始意识到基督教的核心并非一套关于上帝与世界的理念,而是一个故事——一篇“宏大的叙事”,既引人入胜又有助于人打开思路。信经就产生于反思这个真实可信、以拿撒勒人耶稣为中心和焦点的故事。人们正确理解这个充满丰富想象、令人激动的故事时就会知道,拿撒勒人耶稣的出生就是上帝进入世界,从而救赎世界。
圣诞礼拜和圣诞颂歌都展现了宏伟的景观——上帝谦卑地进入世界,这一点招致人类想象的拥抱与理性的分析。我们会好好思想路易斯所强调的信心发出“充满想象的拥抱”。如果把道成肉身的主题仅仅简化为冰冷、客观的神学逻辑,我们就会丧失这一主题丰富的内涵。
在二战期间伦敦一间教会的著名布道上,路易斯以高度的想象探索了道成肉身的主题。路易斯1930年学习过潜水。最初他只是把这视作一段有趣、令人兴奋的经历,但后来他意识到可以将潜水与基督教信仰的核心主题“道成肉身”进行类比。在布道中,路易斯邀请会众想象一个要从湖底淤泥中打捞宝物的潜水者。他让我们想象那个潜水者:
从绿色温暖透着阳光的水中潜下去,进入漆黑、冰冷的深水域,再钻入湖底的淤泥和黏物中,然后在肺部都要炸开的时候再向上游,回到绿色温暖透着阳光的水中,最终冲出水面回到阳光里,手里握着他潜下去取的、依然在滴水的东西。
那个值得此番努力与冒险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?是我们这群出于上帝之手的任性造物!上帝“降临在属于他的宇宙,又升上去,把人性一起带了上去”。
对路易斯来说,道成肉身的教义告诉人们,上帝潜入我们的世界来实施救援。这次救援行动用圣经上的话来概括就是“道成了肉身,住在我们中间”(约1: 14)。这里“住”这个词的希腊原文更准确的意思是“搭帐篷”。
一幅以色列宏大的画面向我们展开:以色列还作游牧民族的时候与上帝很亲近,那正是众先知回首遥望的一段历史。当以色列在信仰之旅中继续前行时,他们发现在他们当中搭起了一个新帐篷。上帝亲自来到这里,住在他们当中。上帝也跟我们在一起,为我们提供随时的陪伴与安慰。
道成肉身的教义巩固了基督教信仰最伟大的真理之一——上帝切实地关心我们,不是作为一个被动的远观者,而是人生旅途上主动的同行者。如果人生是一场旅行,上帝就是旅途中时常在我们身边的同伴。我们也要记住“同伴”(companion)一词的来源——这个词的拉丁词根意为“与你掰饼的人”或“与你分饼的人”。我们很难忽略这个词与以马忤斯路上发生的故事之间的联系。
这是每年圣诞节基督教会都要回想的主题。教会的救主并没有认为我们不重要或毫无意义,这给教会带来丰沛的喜乐。我们的创造主和救主爱我们如此之深,他选择以最卑微的样式进入自己创造的世界。塞西尔·亚历山大(Cecil F.Alexander)的圣诞颂歌《在大卫城中》(Once in Royal Davids City)里面有对这个主题最出色、也最著名的描述:
他从天堂降世间,
上帝本体,万物之主,
马房里容身,
马槽为摇篮;
与贫穷、罪恶、卑贱为伴,
地上居住着圣洁的救主。
我们无需顺着天梯爬到天堂寻找或拥抱上帝。上帝已经沿着梯子下来,就在我们原地与我们相见,与我们拥抱。救主来到我们的家中,为的是把我们带到他的家里,让我们安息并与他一同享用筵席。他与我们同住,与我们共同承担羞耻与痛苦,同时帮助我们胜过这一切,终有一日在新耶路撒冷的厅堂里与他会面。
……
道成肉身的意义在于将我们自己的故事与上帝的故事联系起来。这个观念可能不大容易理解,但值得我们费一番工夫。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故事,没有谁的故事可以重复。当我们把自己的故事与“宏大叙事”联系在一起时,我们的故事就被赋予了新的意义。这帮助我们明白,我们自己的故事是那个更为宏大的故事的一部分。在某种意义上,信心就是拥抱那“更宏大的故事”,并让我们自己的故事对它有所贡献。
我们在《纳尼亚传奇》中可以看到这一点。C.S.路易斯娴熟地展示了雄狮阿斯兰的故事如何影响孩子们的故事——尤其是露西·佩文西,她在很多方面是该书的中心人物。露西对阿斯兰的爱体现在她对他的委身上。她想做阿斯兰让她做的事;她想成为阿斯兰故事中的一部分。
路易斯由此发展出基督教信仰内部探索已久的一个新约主题。信仰关乎治死老我(加2: 20),活出新生命。我们并未失去个体的独特之处;相反,我们获得了新的身份,同时依然是上帝所爱的独特个体。如路易斯在《纳尼亚传奇》中显明的,我们自己的故事可能成为一个监牢。我们可能被锁进纯粹自私自利的思想与行为方式中。
露西和其他几个孩子意识到,的确存在一个“更宏大的故事”,他们也渴望成为那个故事的一部分。然而他们并不是擅自闯入了别人的故事,他们受造并理应成为故事的一部分。所以他们放弃了以自我为中心的故事,用以阿斯兰为中心的故事替代,阿斯兰的故事也赋予他们目的、价值与意义。
这也是道成肉身所认同的——上帝进入我们的历史,因而我们可以让自己的故事转向上帝更伟大的故事,他那充满爱意、将世界恢复正常的故事,成为其中一部分。我们在故事中都有自己的角色,信仰的部分意义就在于发现、接受并拥抱上帝赋予我们的角色。